“尔滨”带来的文旅内卷热潮尚未完全褪去,“冷思考”已经在路上。文旅部近日印发通知,要求对文化和旅游宣传推广活动加强规范引导,避免一味追求流量,“造噱头”“博眼球”。在1月30日举行的第四次江苏文化和旅游自媒体联盟年会上,“跟进不跟风,出彩不出丑,有感不反感,整体不散装”成为江苏文旅宣传的一个共识。
在稍早些时候召开的江苏省两会上,面对“水韵江苏为啥不听劝”的发问,省文旅厅也给出了“保持定力”的答复。
守住自我、深耕自我,在各地文旅应战互舞乃至各种玩梗的泛娱乐化热潮中,这份定力显得清醒而珍贵。定力背后,是对“流量并非一切”的清晰觉知:做好文旅营销、利用“好感传播”固然重要,城市自身的成长与综合素养更加重要,城市作为“文化的容器”,必须成为持续的创造者、稳定的表达者。
其实,剖析近来的文旅现象不难发现,旅游行业已然深度迭代:全域旅游、泛旅游打破了“景区”与“非景区”的界限,旅游吸引物从“风景”嬗变为“场景”,旅游目的地比拼的不再仅是奇山异水等先天资源禀赋,更是独特的人文景观,譬如当地人的生活方式、生命姿态,有滋有味的烟火人间——从贵州“村BA”、天津“跳水大爷”到淄博烧烤莫不如此。这些与“人”相关的生活场景,以饱满的细节隐喻城乡生命机体的活力,成为凡俗尘世、疲惫人生里最为动人的风景,它们为网民提供了一种“生活在别处”的想象性治愈,为人们心中的“美好生活”增添了细节与色彩。
或许可以说,文旅产业真正的卖点,在于地方的活力。2024开年最“卷”的“文旅局”中,由电视剧《繁花》释放的文旅长尾效应颇具启示意义。透过《繁花》,人们读到了时代、城市与人的相互成就,上海对阿宝的“托举”成为城市活力的绝佳寓言。同时,上海的“人设”并非单一扁平、生搬硬“凹”的,《繁花》中黄浦江与苏州河的悖反意象各自生长,黄浦江的奔腾创造,与苏州河的市井烟火,合力描摹出多面、包容、浩瀚、驳杂的“魔都”形象,令人感叹“只有在这样的地方,才有这样的生活”。
一如评论家汪政所言,城市的文化发展到一定高度,就成了“腔调”。“腔调”是一种能够“聚气”的无形资产,是连接城与人的中间介质,它既让本地人深爱吾乡,也让外地人热情奔赴,如此独特的文化资源禀赋,才是一座城市近悦远来的“流量密码”。
在南京,夫子庙、总统府、钟山是传统热门打卡地,而新的“城市风景”“城市故事”正在生长,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分众游客。近年来,南京在延续历史文脉和特色风貌中持续扮靓老城区,进一步促进业态更新、环境提升和文化保护传承,颐和路、小西湖都是闻名全国的城市更新样本。在徐州,当地从资源枯竭到生态蝶变、文旅兴旺的转型发展故事,也许比“大汉风华”更值得咀嚼欣赏。
因此,旅游是看“过去”,也是看“当下”;是看“历史”,也是看“发展”;是看“营销”,也是看“底气”;是看“风景”,也是看城市的“综合素质”。在提升服务品质上俯身“宠粉”,在形象输出上更注重讲故事的方式,是这波“流量大战”带来我们的启示。而真正的功夫须下在“屏幕背后”——发挥历史主动精神,坚持守正创新,构建城市的文化主体性,同时以文旅作为城市表达的途径。唯有这样,才能夯实高质量发展的基础,在新一轮城市比拼中抢占先机,而不能因流量的“泡沫”忽视发展的成色。
作为潜在的游客,在由“尔滨”掀起的“泼天的富贵”之中,我们或许都是参与围观和狂欢的一分子。但唯有“走出流量”,我们才有可能真正收获旅行的意义。
人类为何旅行?保罗·索鲁在他著名的《旅行之道》中写道,旅行是因为“想在遥远的地方找到新的自我”:“我对‘别处’的重要性笃信不疑。作为一个常常在与世隔绝的偏远地区独自旅行的成年人,我对于世界和我自己都有了许多新的认知:旅途中遭遇的陌生感,欢乐,随之感受到的身心解放与真谛……”
一如索鲁所言,“壮游”(grand tour)是回家的方式,更多时候,我们最深的乡愁属于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。因此,旅游不只是产业,也承载着人类的自我更新、心灵追求和文化的创新创造,旅游的应有之义是让人们通过亲身的勘探克服媒介化生存的悬浮感,而不是继续活在算法的投喂、恶俗玩梗的低级趣味和审美的降级、汉语的退化之中。
由此,我们逐渐逼近旅行的真谛:文旅产业的一域之光,属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大文章,文旅是美好生活的实景演绎,是实现物质富裕与精神富裕的重要途径,“旅行的意义”与中国式现代化的终极追求其实是一致的,那就是: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。这,才是文旅发展的“定力”。冯圆芳